异坤｜大地蓝得像一只橙子
*标题艾吕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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葡萄熟了，圆润的紫葡萄挂在藤上。这是一种看上去十分丰盈的水果，光洁鲜亮，悬在人头顶像悬着一颗颗黑甜的梦境。
王子异坐在廊下，汗在脸上如同小溪般地流。他望着葡萄的时候会想起蔡徐坤，确切地说是想起蔡徐坤的眼睛。那双眼睛和葡萄一样圆溜溜，在他脸上如此清晰，以至于隔着老远就能一眼把他从人群里挑出来。这种远距离辨认让王子异乐此不疲，他能从中体会到一点雀跃的幸福，像风送来一片漂亮羽毛，轻轻落在他书桌上。
眼下他倒不需要使用这项技能，因为蔡徐坤正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。他们刚打完球，在学校操场旁的水龙头底下囫囵冲了把头脸，校服全都湿得贴在身上，又陆续坐到葡萄架子底下休息。这时候太阳是金色的，绝不是什么温吞的蛋黄，而是纯然的、炽烈的金色；蔡徐坤就在这片金色的箭雨里跑向他，一张热腾腾的脸快要消融在阳光里。
他来了，紧挨着王子异坐下，胳膊贴着他胳膊，膝盖贴着他膝盖，一点儿也不嫌热；王子异原本怕热，现在又假装不怕了。
“毕业去哪儿玩？”
“还没定。你呢？”
“不知道欸……要一起吗？”
他伸手捞过王子异放在脚边的矿泉水，拧开猛灌一气，再用手背潇洒一抹。“其实我们宿舍有商量，但还没完全确定下来，那……我们先单独出去玩一次？”
“好啊。”王子异撇过脸，手汗已经把裤子濡湿了。这感觉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乐，好像快乐自己长出手来，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。
“那你想去哪儿？”
蔡徐坤想了想，突然噗一下笑开了。“我说我想去野营，会不会很俗气？”
“怎么会。”他在心底小声回答：很好啊，听起来很浪漫。
有鸟在葡萄藤上跳来跳去，看上去像一只麻雀，正在奋力啄一颗葡萄；学校里的葡萄没扎塑料袋，也没做任何防护，长来就是给贪嘴的学生和贪嘴的小鸟吃的。他们坐在它斜下方一同看了半天，齐齐被一股心照不宣的充盈的情绪笼罩，仿佛面前的世界是一颗饱满的橙子，就在刚刚被一把刀哗啦破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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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知道我们最后定的哪里吗？”
“哪里？”
“海边。”蔡徐坤背着一个大到夸张的双肩包，气喘吁吁地往山上爬：“但是这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再看。”
“实际情况是指？”
“有钱还是没钱。”
王子异闷闷地笑了，笑完又觉得有点失落，无论发生哪种情况这趟旅程都没有他的位置。起先他不想错过太多，然后他不想错过，现在他想参与，每一件事、每一个计划他都想参与。这是很自私的情感，如同鸽子被线绑住，在一小方空间里来回飞行。
“……要休息吗？”最后他苦涩地吐出一句。这苦涩藏得很好，连他自己都没听出来。
“不用了。”蔡徐坤摇头：“我想一口气上去然后慢慢休息。”
山总让人觉得复杂，而它的复杂又如此外露。蔡徐坤没好意思说他野营的最终目的，他其实想看星星，或者看日出，或者看随便什么能让人感觉壮丽的东西——甚至连这份壮丽都是可有可没有的。假如他们登上山顶却发现云层很厚，既看不到星星又看不到日出，蔡徐坤也觉得无所谓，他不会沮丧也不会生气。他的重点从头到尾都没有专注在景色上。
“我爸还给我塞了块防水布。”王子异说，听起来是在认真苦恼：“他说可以坐…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背一块这么重的布拿来坐。”
“那我还带了便携望眼镜……我妈让我带锅，我拉开门就跑了。”
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扶住对方笑了一会儿，蔡徐坤直起身来擦眼泪，快活得像那只葡萄架上的小鸟。他和眼下这个粗放的环境格格不入；他看上去那样小而单纯，绿色和褐色成群结队，映出他一张透澈的脸。
王子异看着看着突然转过头去，快速迈上两级台阶，稳定心神缓了缓。
“——继续走吧？”
山上的风景不是蔡徐坤想象中的风景。视野不算开阔，不相干的树太多，以至于仰头望上去全是交错的树枝。他们费了很多功夫扒拉出一块空地，累得无心搭帐篷，王子异从包里拖出那块很重的防水布，吭哧吭哧展开了铺在地上。
“哎哟……快先躺一下。”蔡徐坤应声而倒，眼睛都眯了起来：“这布好大啊，可以睡人了。”
王子异感叹两秒他爹的英明，也跟着躺下了，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。几分钟过去，他们之间涌动的情绪随着精力一同回潮，橙子再度破裂，一串葡萄垂下，盈盈溢出甜蜜的汁水。
蔡徐坤很满足。年初的时候他随家人外出度假，傍晚坐在露台上，看见远处一颗咸蛋黄似的太阳慢吞吞隐没进楼宇中；而后是高远的夜幕极矮极近地卷上来，像摊平一张小被窝；最后星星无声亮起，密密麻麻闪成一片。他窝在躺椅里昏昏欲睡，同时又非常清醒地想，如果子异也能看到就好了。他的喜欢说大不大，盼望的事情只有这么一点：如果能一起看看就好了。
山风冰凉，吹上来如同冷透的泉水。王子异记着他怕冷，拖来背包，掏出一件冲锋衣裹在他身上。蔡徐坤说了句谢谢，然后又没了声音，四周树叶起伏如海，他却感觉平静，他千丝万缕的情绪全都归作一处，妥帖地降落在他们中间。
“……小坤？”
“嗯？”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他没说话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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