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子树
回家的路很长,得先坐十四站地铁,中间换乘一次,然后出站转公交;公交是班车,每半小时发一次,再一路坐到终点站;下车走十五分钟,最后来到家楼下,上楼,摸钥匙开门,总计耗时八十七分钟到一百一十五分钟不等。如果还能耽误,那就是中途停下来买东西了。
东西都是小东西。饮用水,卫生纸,橘子,炒板栗。有次带了一盆含羞草,小小的,放在窗台上,天还没黑它先睡了,睡得比谁都早。蔡徐坤拿它当宝贝,对着养护指南看了又看,明令禁止-——屋里喘气儿的一共就俩人——明令禁止谁都不许碰,“万一碰坏了怎么办?”背地里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,没事儿就去戳两下,戳得人家一天到晚羞嗒嗒垂着。
王子异路过一看,把他手攥住,摊平了啪地一声脆响打手心。
“真摸死了怎么办?再想摸你可以摸我。”
“......什么鬼。摸你你会害羞吗?”
“......你试一下?”
提出建议的人绷着笑站在原地等对方反应,然后如愿以偿地挨了打,打完了又嗷嗷叫痛:“你手也太重了坤坤!”
“哦。”蔡徐坤板着个脸,对着自己刚刚捶过的胳膊摸两下:“好了吧?好了滚。”
没成想这人眉毛一挑,非常骚包地把头发往后一捋,他就噗嗤一下破了功。
“滚啦你!”
他是搞艺术的,王子异也是搞艺术的,两个搞艺术的人凑在了一处,那就是两个穷鬼凑在了一处,形成穷的平方。他跟着导师做项目,拿一点微薄的补贴,王子异接接插画,然后跟他一起做自己的项目。他们在近郊的画家村租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,70来平,房子哪哪儿都小,就客厅大,画全堆在地上,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装置类的东西。后者基本上都是王子异陆陆续续攒下来的作品,有些单看过去任谁都会以为是垃圾。
“我请问这个鬼东西留下来是要干嘛?”蔡徐坤举着块红砖质问他的艺术家男友:“上面什么都没有。它就是块砖啊。”
他的艺术家男友将视线从电脑屏幕里拔出来,挪过去,眨巴眨巴眼。
“噢,这个啊。”他认真解释:“这个是我做的。”
蔡徐坤顿住了,立刻觉得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,一个转身给人放下。
客厅里最夸张的东西是一棵镜子树,两米高,靠墙,金属支架上挂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十几面镜子,闪烁起来简直能将人眼睛晃瞎。蔡徐坤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惊呆了,嘴巴张了半天,无数个自己也从镜子里惊愕地望向他。它的制作者——这棵镜子树的爹,笑眯眯站在外头,特别满意。
“喜欢吗?”搓搓手,眼睛笑得弯起来:“生日礼物。”
蔡徐坤机械地将脑袋转向他,无语良久,末了发出一声巨大的感慨。
“王子异。”
“嗯?”
“——这也太浮夸了吧!”
“......有吗?”
“你又不是在做照妖镜!”
当然不是照妖镜。不仅不是,它还成了那一年王子异最得意的作品之一,还被送去参加了一个小型展览。送展之前这位爹为了交差在家里胡诌作品介绍,他先闭着眼睛写了一段关于镜子和自我审视的作品寓意,然后又全划了,最后只剩下名字,名字叫礼物。
“对嘛,你要给人解读的空间。”蔡徐坤窝在跛腿的长沙发上啃一只苹果。“其实解读的空间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这个太好自拍了,没人不喜欢。”
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王子异在拆下镜子打包装箱的同时体会到了自食其果的痛楚。布完展之后他把蔡徐坤拉去看,在《礼物》面前合了个甜腻腻的影。
“要是有人想买怎么办?”
“不卖啊,这是给你的。”
“万一开高价呢?”
“......那,再做一个?”
蔡徐坤眯眼一笑,像个精明的小狐狸。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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